非凡岁月 英雄平山——纪念全民族抗战爆发八十周年专题(一)(组图)
编者按:今年7月7日是全民族抗战爆发八十周年。2007年,为纪念这一日子,张志平先生主持编撰了《非凡岁月》一书,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该书集中反映了发生在平山这块英雄土地上的重大事件和人物。这本书出版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和反响。这是一本凝聚了许多人心血的作品,为平山的革命抗战史留下了宝贵的资料。应广大读者和网友的要求,从7月5日至7日,分三期推送聂力将军为该书所做的序言,张志平先生所写的“引读”及补记,和有关文章摘登。今天推出第一期,敬请关注。 历史竟然如此沉重(一)
张志平
深夜,当我编完全书的最后一个字,窗外已是繁星满天,全城寂然。回想起此书创作编写的日日夜夜,历时三载,数十易其稿,电话打了多少已经数不清了,但清楚的记得电话那头的一片真挚和回忆时的涕泪欷歔;编撰会开了多少也记不清了,但清楚的记得那些农民作者一个电话就会放下手中的活计骑自行车赶几十里山路而来;走访惨案遗址、战争纪念地、开国元勋们住过的小山村,翻了多少座山梁已经数不清了,但会清楚地记得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那璨然一亮的眼神和或自豪或倔犟的神色……这些,都是活着的历史,是今天不记录,明天就可能永远记不得的珍贵文献。抚摸着中指上磨成的厚厚的老茧,平端着伸不直的右臂,内心的郁闷、沉重、激动、无奈,以及灵魂深处的震荡和冲突终于迸发了。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是一本注入了很多人心血的著作。细细想来,最初创作的冲动可能是萌生于20世纪60年代——
在宅北杜柏桦烈士碑前辨认字迹。
那时,我在王母观山下的一个村庄插队。在田间地头,在山坡坳岭,在生产队牲口棚昏暗的灯光下,我听老人们讲述最多的是“洋鬼子”的残暴以及八路军的勇敢。在他们的讲述中,我仿佛看到: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在侵华日军修建了碉堡的王母观山前,五个八路军战士被敌人团团包围。他们毫不畏惧,眦目喷火、奋力拼杀,最后全部壮烈牺牲,身上的伤口汩汩地往外冒血。老人们讲,在收殓时,他们怒睁的双眼怎么也合不上,紧握石头的手掰也掰不开。我仿佛又看到:在王母观、在黄巾寨,日本兵残戾地把许多父老乡亲绑在树干上,用鞭子抽、用刺刀捅、用火把烧……有逃离惨案的目击者讲,日本鬼子用活埋、刀劈、挖心、剖腹、剜肝、对耳穿、双劈腿、点天灯,来对付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制造了一个个灭绝人寰的惨案,和平的村庄变成了一个个魑魅魍魉横行的人间地狱。我的心被撕碎了!最初的仇恨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头脑里,滚腾在我的血液中,而且一直延伸着……把血写的历史记述下来,是我最初的想法。
王母观山北山山顶3号碉堡遗址
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为了给我的家乡写出一篇全景式报告文学,我第一次开始了长达三年的平山之旅。在这个过程中的所见所闻,使我愈加热血沸腾!我的乡亲们在国难当头时那种挺身而出、毁家纾难的壮举;那种“宁做战死鬼,不当亡国奴”的气节;那种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壮士断臂、前赴后继的精神,令人发聋振聩、惊魂荡魄。我带着敬畏的心情,第一次粗线条的把这段历史勾勒了出来。
后来,我有幸在西柏坡工作了10年。期间,走访了许多老同志,翻阅大量历史资料,探究其作为“最后一个农村指挥所”的题中之义,弄清了西柏坡和平山一脉相承、水乳交融的渊源和关系,对平山厚重的革命历史文化有了一个全新的感悟和了解。在此基础上,2004年,创作出版了《感受西柏坡》一书,并把“党和群众基础好”作为党中央、毛泽东选择西柏坡的一条重要原因来阐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个全方位的反映平山地方革命史的创作欲望,强烈地冲击着我,使我食不甘味、寝不成寐,萌生了编写这本书的欲望和激情。
这是一个由“志愿者团队”发起的一场“战争”。这个团队没有组织,没有经费,没有后援,更没有人授意,是在弘扬平山革命文化的大旗下集合起来的一批“平山子弟兵”,是一批因共同的性情和梦想而走在一起的“理想者”的队伍。要进行这样一场史料浩繁的搜集、采访和写作,从创意到出成果,最后打造出一个颇有影响力的“精品”来,靠的是感人的选题、过硬的创作队伍和无私奉献的精神。
在郭苏采访抗战老兵
首先,我们选了一个很好的历史题材。一个太行山区普普通通的县,在风雨如磐的革命战争时代,发生了那么多重大事件,涌现了那么多英雄人物,做出了那么大的重要贡献。这么多因素集合在一起,是可以在民族独立和解放的斗争史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抗战初期,八路军三个主力师中就编入了两个团的平山子弟,分赴山东、山西抗日战场。“平山团”作战勇敢,屡建战功,曾被聂荣臻命名为“太行山上铁的子弟兵”。抗战时期,聂荣臻、彭真等在敌后主持开创晋察冀边区的八年时间里,边区党委、政府、司令部及后方机关即有三年零两个月在平山战斗生活。召开第二届边区党代会,粉碎日寇“八路合围”,参与指挥“陈庄战役”、“百团大战”等,都是这一时期的杰作。聂荣臻在平山的大山里,于戎马倥偬中,完成了他的不朽著作《模范抗日根据地晋察冀边区》,得到了毛泽东的高度评价和赞扬。
1938年9月聂荣臻在平山县蛟潭庄
当时,这个只有25万人口的县,就有10000多人参加八路军,5500人牺牲,90000余人参军参战,其民众动员的规模之大,是历史上所罕见的。山地游击战、平原地道战、阵地战、运动战、奔袭战、地雷战、麻雀战、破袭战、攻坚战……所有这些战争形式都无一不在这里交替使用或反复出现。这里的每一座山峰都曾在战火中战栗,每一条河流都和着鲜血流淌,每一片土地都洒下了斑斑血迹,每一个村庄都流传着不屈的故事。抗战八年,日寇在平山共制造了33起惨案,屠杀我无辜平民14000余人,加上瘟疫肆虐和冻饿而死,抗日战争结束全县仅存19万人。据称,日寇在晋察冀边区制造的惨案中,在平山县杀人是最多的。抗日战争时期,一大批在中国革命史上灿若星辰的名字和平山融在了一起,他们是:聂荣臻、彭真、贺龙、罗荣桓、王震、刘澜涛、程子华、徐海东、黄克诚、刘道生、关向应、周建屏、李葆华……抗日战争时期,这里孕育出一个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人物和传奇故事:白求恩在平山两次出发远征;聂荣臻倾情救护日本遗孤;《晋察冀日报》“七进七出”铧子尖;邓拓与丁一岚的战地婚礼;牺牲在大山深处的著名战地记者雷烨;萧锋率领的四分区铁军五团在仇罗血网中厮杀;太行山上铁的子弟兵——“平山团”成为全边区的光荣;子弟兵的母亲戎冠秀;神出鬼没的回舍大枪班;根据地千千万万个参军青年的优秀代表刘汉兴;把敌人领进包围圈的放牛娃王二小;用相机记录历史的沙飞等。解放战争时期,党中央及中央工作委员会在平山召开了全国土地会议、九月会议,指挥了决定中国命运的大决战,并于进京前夕召开七届二中全会,描绘了新中国的宏伟蓝图。
采一束山野花献给雷烨烈士(南段峪)
平山是中国革命史上的一个缩影,是晋察冀抗战史上的一个奇迹,是太行山老区的一个杰出代表。平山伟大的革命斗争史诗已经超越了时空、超越了地域,成为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动力和宝贵财富。
假如再过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后人在回望历史,纵论家乡的来世今生时,关于区间2300年上下的这段历史,可圈可点的可能有两处;一是崛起的在这块土地上,创造于公元前409年的战国中山国,透过这个古老王朝的背影,可以窥视他们创造的独具特色的、灿烂辉煌的文明,以及一直延续下来的传承;二是发生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先辈们在抵御外侮的战争中用生命谱写的英雄史诗,以及世纪伟人毛泽东在这里运筹帷幄,开创了一个崭新时代的惊天之作。这样的机遇和光荣,对一个地方来说,有时几百年甚至几千年都没有一次,而平山确迭逢有加,创造了中国传奇,令他们的子孙永远引以为荣。
采访抗战老兵(十里沟)
其次,我们拥有一支过硬的作者队伍。我们这次的作者群可说是一个伟大而又敬业的团体。本着亲历、亲闻、亲自采访的原则,这里集中了重要事件亲历者、相关家属子女、党史工作者、党史研究志愿者、史志工作者、国家公务员、农民、记者、教授、军人等。我为我的一生能有这样的际遇而自豪;长成于平山,让我见识了什么是人民子弟兵,什么是子弟兵的母亲,什么是可敬可爱的老区人民;工作于西柏坡,让我熟悉了那段历史,并继而研究解读一个民族、一个政党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精神密码,然后用我所熟悉的手段来记录、传承她。而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天赐”了这样一支创作和编辑队伍。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和鲜明的特征:其一,对家乡有着深厚的感情,对发掘、弘扬革命历史文化有强烈的责任感,对做好这项工作充满了信心;其二,对某一事件或人物有深刻的研究和了解,甚至是某一方面的专家;其三,品格高尚且有较强的写作能力,不计报酬、不辞辛劳、无怨无悔、埋头苦干。这个创作团队集中了平山县的一批精英,他们汇聚在共同的旗帜下,用各自独特的方式,从不同的角度对历史做出公正的记述和负责任的表达。我想,再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他们的作品、成就也会被历史牢记,被后人研读。
在王母观,听老人讲日军残暴。
第三,我们有一种务实和科学的创作态度。在吸收以往党史成果的基础上,进行分专题编创。两年间,700多个日日夜夜,据不完全统计,我们的创作团队伍共召开上百次座谈交流会;撰写提纲、交流意见达10000多字;走访老党员、老八路、老战士、惨案幸存者300余人次;耗时计900多个工作日;信函往复100多件,电话沟通1000多次;行迹遍及全国的十几个城市,20多个县,以及平山县的23个乡镇、200多个村;还走访了中央国家机关,档案馆、图书馆、报刊社30多家。我至今仍然不能忘记创作编写过程中那一幕幕感人的情景——
八路军五团炮轰炸孟耳庄日军堡垒(1944年河北平山)资料提供:胡江峰
《杜家庄的故事》和《寸心的表白》是战书同志自叙的家史。他的祖父栗再温是市平山县早期党的重要领导人,为平山党的组织建设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战书身居要职,工作繁忙,却对两篇文章反复推敲修改,一丝不苟,查阅参考了中共中央文献和有关野战军的作战史,对人物、时间、数字逐项进行核对。他待人诚恳,从来都是以商量的口吻和我研究修改材料。在一次面谈中,他一口气讲了四个多小时。据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讲,他把两篇初稿始终带在身边,一有时间就拿出来修改,态度极其认真。有一次在写其叔父栗政通牺牲一文时,被烈士那种炽烈的情感、牺牲的悲壮所感动,竟泪流满面,不能自已,也确实使他周围的工作人员“紧张”了一番。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他以烈士的精神激励自己,要求自己努力为人民做好工作。战书同志为人坦荡厚道,工作勤奋努力,与事与人从不计较个人恩怨得失,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了革命后代的一片赤诚,也真实地感受到了革命后来人与先辈之间的那种血脉传承。战书的二哥栗庆瑞也为写作投入了很大的精力,除了一遍遍地修改书稿,他还数次带我寻访战斗遗址和先辈们打游击时隐蔽的洞穴。当我们穿行在大山陡峭处的荆棘丛中,看他满头的白发和涔涔的汗水,我确实被感动了。
栗政通(前左)和战友及妹妹栗政华的合影
《一片丹心昭日月》的作者王燕生是王昭同志的儿子。我在邀他写作时,曾多次电话电话交流,有时我到北京出差时还与之促膝相谈。因为是同龄人,又有在“文革”中受迫害和下乡插队的共同经历,一向都互引为知己。其父王昭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家被抄过,留给后人的资料已经不多,燕生倾其所有,把王昭同志仅存的几张珍贵照片拿了出来。在编写中,我深深的被王昭同志大义大德大忠大节之品德所感动,其中一节令我久久不能释怀:“文革”后,罗瑞卿同志拿着干部家属的一沓申诉材料去找到小平同志。小平同志说:“王昭同志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来工作?”罗瑞卿悲愤的告诉他,王昭同志已经被迫害致死了。读到此处,想到王昭同志在残酷的战争岁月里身经百战,九死一生,想到他忠心耿耿、一心为民,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却在“文革”中遭此荼毒,我内心异常苦闷。虽时值深夜,还是打通了燕生的电话,两人边哭边诉,边讨论修改意见,其悲愤、其情感,炽烈如火,久久不能平静。
1947年5月,华北野战军第四纵队首长合影,前排左一胡耀邦,左二李昌,左三曾思玉,后排左一王昭,左二陈正湘,左三唐子安。
《瓦口川的思念》的作者吴琪和吴风琴是一对父女。吴琪先生已经76岁高龄,我们相识于20世纪70年代,曾多次听他讲在1940年11月至1943年5月两年半时间里,边区党政军机关在瓦口川一带战争生活的故事,他是当地人,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其父又是抗战时期的村干部,选择他做这段历史的撰稿人是非常合适的。但是和他交流也是非常困难的,吴琪先生基本失聪,我们打一次电话都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有时就请他的们女儿翻译一下。这样一个可敬的老人,在身体欠佳的情况下,仍以超凡的毅力完成了这篇文章,着实令人敬佩。
百团大战前夕,聂荣臻召开主攻首长会议。舒同、聂荣臻、杨成武、聂鹤亭在瓦口川的吊里村。
《战史编成三千页》的作者张风录是一个敦厚朴实的农民。近年来,他除劳作之外,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晋察冀日报》在滚龙沟”的研究上,倾尽所有,四处搜罗,积累了大量的历史材料。我慕名找到他时,是在一个有五六里长的深山沟里,他正在养鸡种树,听到我的来意后,他毫不犹豫的领受了这个任务。从此我们成了忘年交。周日,我开车专门去找他交流,有时他也背袋山药或者南瓜来看我,相互交流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晋察冀日报》和邓拓。据他说,两年来,我们共通了30多次电话,讨论的话题他也记录了近一万字。现在,张风录已经成了平山县研究《晋察冀日报》的“专家”。他负责的报社这个专题写得扎实、写得全面,有血有肉、真实生动。
《晋察冀日报》社长邓拓与他的战友们。
《记住韩增丰》是作家肖阳的一篇新作。他曾于1981年创作出了纪实小说《韩猛子传奇》,采访过许多和韩增丰一起战斗的老同志和著名八路军将领,如傅崇碧、刘道生、边疆等,通过他的纪实报告,使我们领略了战争的惨烈和奇妙,知道了是什么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电视剧《亮剑》播出后,许多熟悉韩增丰的战友都大呼:韩猛子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李云龙”。其性情、其作为、其勇猛、其谋略,毫无二致。奇袭飞机场、阳泉炸军列、巧夺敌碉堡、婚宴毙日寇、只身闯虎穴,都是他用勇敢和智慧创造的“经典之战”。屡战屡败的日军大佐仰慕其军事才能,邀他到日军司令部“谈判”,并许以高官厚禄诱之,韩增丰身缠炸药,持双枪赴会,大义凛然,一身英雄气,令对手惊叹不已。在韩增丰短暂的27年生涯中,凄亲历了300多次战斗,却从未打过败仗。他的战友们说:“韩猛子打仗凭两条:一是不怕死;二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韩增丰,虽死犹生,青史标名,千古流传。关于如何对韩增丰进行全新的诠释,我和肖阳有过多次交流,也常为他那种仗义执言的性情所打动。不仅如此,他还给我提供了烈士妹妹韩增胜的信息,为进一步核实资料,我曾多次上门寻访。老人简朴的生活,对革命事业的耿耿忠心,对英雄哥哥的那一份特殊情感,都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王二小考》是石家庄市党史办原主任高振山同志的最新力作。我们相识时间不长,也是由于共同的志愿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几番倾心交流,对于平山地方革命史,对于一些革命历史事件的考证,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题。特别令我感动的是,为了考证王二小的事迹,他不顾年老体弱,七进滚龙沟,六登铧子尖,走遍了“秋风吹遍的村庄”,写下了几万字的采访笔记,最后经过精心梳理,终于写成了这篇研究价值极高的党史资料。
王二小雕塑
1942年1月1日《晋察冀日报》刊登歌曲《歌唱二小》
《在太行山上》的作者范文昭是现任石家庄市党史办主任,也是《我所知道的西柏坡》的作者范文杰的妹妹。由于家风崇学,天资聪慧,其兄妹三人在平山县文都河一带被称为“范氏三杰”。抗战时期,平山的文化工作非常活跃,由于华北联大、抗大二分校、战地服务团、抗敌剧社长期在平山战斗生活,在这里为新中国培育出了一大批著名的作家、音乐家、表演艺术家。天津解放后,以平山人为主的“铁血剧社”接管了天津的文化工作,当年这批扭着秧歌进入大城市的老战士大多已经不在了,但他们的作风还在,作品还在,精神还在。2005年,范文昭大姐策划了一套全面反映抗战文化的丛书,而其中很大一部分作品都是创作发源于平山。当我向她约稿时,她欣然应允。其间,我们交流达数十次之多,她朴实的作风,谦逊的态度,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部队帮助群众搓玉米(1943年河北平山)资料提供:胡江峰
《雷烨不死》是平山县地方志原主任刘峰川父子两代、历时多年的一种感情历练和苦苦寻找。英雄沉寂了60年,人们苦苦寻找了60年,当战争的硝烟渐渐散去,善良的人们始终在纪念着他们。当年的太行山上,集合了一批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子孙。其中成千上万的知识分子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大多来自大城市,出身豪门,家庭生活优越,受过高等教育。有的还曾远涉重洋,出国留学,在祖国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义无反顾,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太行山上,和这里的人民结合在一起,穿粗布衣、吃糠菜粮、住土坯房、用笔作刀枪,抗击着凶残的敌人,作出了重要的贡献,有的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雷烨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优秀代表。从鱼米之乡的浙江来到贫瘠的大山里,为掩护群众撤退,打尽了最后一粒子弹,把年轻的生命融入了重重叠叠的大山之中。我还是通过中央党校的同学、浙江广电集团的好友钟桂松先生,了解到了雷烨及其家庭的一些情况,为写作填补了许多鲜活的佐证。当年雷烨牺牲后,人们从他身边翻出一部带血的相册,这个相册后来被一个叫赵烈的摄影记者收藏起来,他甚至还在相册上写了一段话以纪念雷烨。可是没想到,雷烨牺牲仅仅四个多月后,赵烈和雷烨一样,也在掩护群众撤退时牺牲了,当时他们只有二十多岁。现在我们看到相册上的血迹,那是两个年轻人的鲜血啊!平山,你这块光荣的土地,承载了多少英雄儿女啊!雷烨和赵烈牺牲在这里;杨开慧的侄女杨展牺牲在这里;八路军115师的英雄团长陈锦秀牺牲在这里;千千万万的八路军战士牺牲在这里……你这片洒遍烈士鲜血的土地呀,千古不朽,炽情如焰,灵魂不灭,万世传说。
聂荣臻与雷烨及其战友的合影。
《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还原的是一段历史的真实。百团大战中,八路军战士将美穗子、溜美子姐妹从井陉火车站救出后,稍作停留就把他们送到了平山县中古月兵站,由小八路封奇书和奶妈陈文瑞照顾哺养,在中古月村整整生活了46天,然后由聂司令亲笔修书,由封奇书和平山民兵担任挑夫,在崇山峻岭间跋涉了两天一夜。其间,又有两位母亲给溜美子喂奶,才于井陉送还了日军。关于这段经历,封奇书曾于1980年5月5日,以《中日友谊缩影》为题写下来。5月28日,姚远方的文章《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发表,一衣带水中日两国掀起了“美穗子热”。但美穗子姐妹被救后,生活时间最长的这个地方和经历却被疏忽了。为了使这段历史更加完整,我把它作为一个重要专题来做,曾先后找过多人,后因情况不熟悉都放弃了。后来,我努力搜索自己的记忆,记得是20世纪80年代初《河北日报》曾有过报道,这样就又请报社的记者苏励同志翻开尘封多年的报纸寻找,“康喜宽”的名字终于印入了我的眼帘。我和喜宽兄80年代初都在平山县委工作,相互之间甚为了解,他有多年从事新闻工作的经历,又亲自采访过封奇书和陈文瑞妈妈,是现在唯一的知情人,所以写起来亲切感人、真实生动,是一篇宝贵的研究资料。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我手上缺乏这方面有价值的照片佐证,后经喜宽兄提醒,我找到了封奇书的女儿封吉平。经过几番周折,吉平终于答应给我提供照片,得此消息,我马上驱车赶到平山县城。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她急促地从机关大门走出来,一句话也没说,递给我一个红皮的笔记本转身就走,从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上,我感到她哭了。翻开本子一看,里面竟然全都是封奇书老人和美穗子往来的照片和有关资料。在返回的路上,我也一直在默默的流泪,这些珍贵的资料是父亲对女儿的真心寄托,是吉平的传家之宝。因为身经百战的封奇书在最终告别这个世界时,可能有许多事情件都在记忆的长河中淡忘了,但他和美穗子往来的这段经历却深深地烙刻在心里,成了他漫漫一生仅存的珍藏。
封奇书受美穗子委托向陈文瑞妈妈的墓献花圈。
《血债》题材沉重,是梁陆鸿和陈静的联袂之作。陆鸿在《西柏坡传奇》中就有了采访惨案幸存者的经历,蕴藏已久的情感烈火这次集中的迸发出来。陈静是一名年轻的女记者,她述说的采访幸存者的经历和笔下的记述,使人一听惊心一看伤心一谈铭心!惨无人道的日寇竟能将人活活地烧死,将胎儿从母腹中挑出,用刀子一块块剜肉,把人生生地活埋,绑在树上活活刺死,任狼狗把人一口口撕成碎片……用语言来描述这些人间暴行,使我流血的心在不停地颤抖。一个飘雪的晚上,我为《血债》写下了一组泣血的照片说明词。一边写,一边哭,一边怒吼,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手中的笔猛然折成两截,用力扔出窗外。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题材对陆鸿和陈静来说实在太沉重了!交流中,我们谁都不愿意提及禽兽们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种种细节。直到现在,他们一提到惨案就泪流满面。我想,那些作恶多端的老鬼子,假如他们还活着,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的灵魂会受到拷责,也会在恐惧中日夜战栗。
《铁军》五团是驻守晋察冀的另外一个“平山团”。全团5000余人,也几乎是清一色的平山子弟兵。抗战八年,它几乎没有离开过平山这块土地,同日寇作战225次,是首守卫晋察冀南大门的一支主力部队。当年五团团部就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东边灵寿慈峪镇有敌人重兵据守的大碉堡,南边六华里是敌人的南甸堡垒,北边一直到西部的王母观山脉散布着日寇大大小小的三组共20个碉堡群,是敌占区和根据地的分界线,团部距敌最近的觉石院碉堡仅五华里。我至今也搞不明白,五团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怎样生存战斗并不断打胜仗的?当地老人们很有意思。有的说,八路军是天兵天将,有隐身术;有的说,老百姓和八路军是一家人,保密工作做得好;也有的说,五团能打仗,敌人惹不起,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多乡亲们还向我们诉说了日寇六年中无数次的奔袭、包围、轰炸、杀人、烧房子的恶行。1944年5月15日,驻黄巾寨的日寇又一次奔袭了闫庄西沟的连峪和马圈,把全村的老百姓集中起来追问八路军的行踪,乡亲们面对敌人的刺刀和机关枪,没有一个人暴露我军秘密。日本鬼子恼羞成怒,一次就用刺刀挑了18个15岁以上的男人。由于我们手头几乎没有它的战争记录,对老五团的情况是模糊的,一时颇感局促难为。感谢平山驻京办事处傅同海先生,是他几经周折,帮我找到了原五团政委、团长萧锋的独生女儿萧南溪。
萧锋及夫人在陈祖林团长墓前。
萧大姐现已退休,正在致力研究萧锋将军并整理他的日记。第一次见面是在北京八大处驻军某部,萧大姐和我一见如故,快人快语,她说:“我是平山人,和你们喝的是一条河的水,走的是一条路,操的一口方言,赶一的个集(平山集),我父亲打了一辈子仗,印象最深的是在平山的七八年。”尔后,她倾其所有,把萧锋将军的日记拿出来,把珍藏的照片画册拿出来,把原始的战争资料拿出来,并帮我写了一份完整的五团在平山的作战史。萧大姐治史严谨,谦和亲切,还给我提供了许多采访线索,仅照片就提供了两次。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在文章酝酿之初,一个朋友告诉我,当地人流传着一种“老五团显灵”的说法。尽管我曾多次到五团烈士陵墓拜谒,得此消息后,我还是又去了一趟阎庄。在村头,迎面碰上几位老人,当我说明此行来意,老人们坚持说,夜深人静或拂晓时,经常能听到八路军训练的呼喊声、军号声、马蹄声,如果是雷雨天,还能隐约看到从墓地里开出的队伍。我说可能是幻觉吧,老人们坚持说是真事,他们都愿意为此作证。在我到墓地谒陵时,都快清明节了,天上竟然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小雪。老人们说:“是五团的娃子们英魂未散呀,他们至今还在守卫着乡亲们的和平生活,要不怎么能有这么多年的安宁日子?”我宁愿信其有!
埋葬着223名五团烈士的闫庄革命公墓。
本文作者张志平先生是资深的西柏坡——平山党史研究专家,河北文史馆馆员,河北省中山国文化研究会会长。
下期预告:本期推送的是《非凡岁月》“引读”第一部分,下期将推送聂力将军为该书所做序言,张志平先生所写的“引读”第二部分及补记。敬请期待。